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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弟弟失忆了（第2页）

“很奇怪。”弟弟说，摸着自己的脸，感受着脸颊与皮肤的触感。“我知道物品的用途，认出它们的名字。但是，对于这一切的一切，周围的环境，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，我都觉得十分陌生。有种强烈的疏离感，想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，被扔在这样一具躯体之中。我知道那些知识，但并不觉得与我自身有关。没有任何能产生熟悉或者即视感，觉得我好像在这里曾经存在过的感觉。”

哥哥只是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味机械地重复。

“先去吃饭吧。你肯定饿了。”

这顿午餐弟弟吃得很慢，斯条慢理。哥哥观察他，弟弟仍然能按照以往的习惯熟练使用刀叉，对于种种餐品和辅助工具也知道该如何使用。确实，他仍然知道那些知识，却表现出了强烈的疏离感。某种意味上，他仿佛也正在好奇地尝试，甚至对待食物本身的态度，也仿佛经历着新奇。

“下午我带你去医院看下。”哥哥说，弟弟点点头。

“你……自己没有想法吗？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想找回记忆。”

弟弟的话语跟神情一样平淡漠然。

“如果就我的真实感受的话，没有那种欲望。”他看着自己的手，慢慢蜷缩起手指，仿佛感受着对手指的控制和使用。“无所谓。没有想做的事，没有想要了解的心，没有喜欢的。”

他抬起头，看了看哥哥。

“但是，你看起来跟这个人，姑且称之为‘我’吧。有很深的联系。你非常想要我想起来。那么就这样吧。”

哥哥也看着他，看着那双湖面一样清澈冰凉的眼睛。

“关系比你想的要深，不仅是兄弟，而且是恋人。”

对于这样的消息，弟弟似乎也没什么很大的反应，只是说了一句。

“哦。这样呀。”

哥哥看他微微皱了下眉，似乎能懂他内心在想什么。

这样更麻烦了。

医生给弟弟做了非常全面细致的检查，找不出任何生理上的原因或者病变。最后也只能说让哥哥带着弟弟多熟悉熟悉，最好是比较情感激烈印象深刻的，说不定马上就会恢复了，都是些早已熟悉的陈词滥调。

要说到情感激烈印象深刻，那当然是哥哥和弟弟之间的日常游戏。但不知怎么的，哥哥不敢把那些东西和影像拿出来。

现在的弟弟一点不可亲可爱，严肃得要命，判若两人。那些情色暧昧的东西，同现在的他的气质格格不入。哥哥一点不觉得弟弟会觉得那样的东西熟悉亲切，并唤醒记忆。相反，对于那些亲密无间，并因为亲密无间而胆大妄为极为过分的游戏，哥哥觉得如果让现在的弟弟看到的话会十分尴尬。甚至，也许会讨厌。

而他不想看到弟弟脸上对那些东西出现那样的表情。

就这样过了一天。

在原本的客用房间醒来的时候，哥哥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。日子仍然同往常一样，弟弟仍然甜蜜可爱。或者，也许一觉醒来，弟弟又恢复了。

抱着这样微弱的希冀，他敲了敲弟弟的门，听到了一声请进。

吃完早餐后，哥哥拿来了许多资料。有自己和弟弟的相册，弟弟以前的作业本，有关弟弟存在痕迹的文件。但弟弟也只是都看着，听他讲解着。说着说着，他就又情不自禁揽住了弟弟的腰。弟弟没有表现出抗拒，不过当然也没有回应。

沉默了一会儿，弟弟低低地开口。

“我都不知道我是谁，何况是你呢？”

“但是我知道，我一直知道，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弟弟淡漠的声音否定了他的话。“你只是看到了这具躯体而已。此时苏醒在里面的人，其实你并不清楚是谁，也并不认识。我自己都不知道，何况是你。如果你只认肉身的话，这对于你来说太过危险了。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弟弟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哥哥的话语温和而坚定。“可以让我抱抱你吗？让我试一下你就知道了。”

弟弟似乎因为这过分亲密的要求而犹豫了一下，不过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
哥哥松了一口气，光明正大地把弟弟搂在怀里，湿润温暖的呼吸吹拂着弟弟的耳畔。

“听我说一件事，一件我以前对弟弟也从未提起过的事。我长久以来一种微妙隐秘的心情。怎么说呢。弟弟从小就非常非常喜欢我，在我面前一直表现得非常甜蜜可爱，尽量让我开心。长大后，这种喜爱更加变本加厉，而且有了更多的表达方式。”

哥哥只是抱着他，一点没有不安分的暧昧动作，弟弟便也只是静静听着。

“但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他不是那么喜欢我，他真实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呢。他尽力想取悦我，表现出爱的美丽，以至于这些成为了他的全部。我想我其实是不了解他的。他的个性，他那些属于独自一人的自我的印记，似乎都被遮掩在爱下面。他如果独自成长起来后的真实姿态与形象，我无法看到。因为他太爱我了。”

“而从现在的你身上，我好像看到了另一面。镜子映照出的真实。诚实地说，现在的你与他的作风相差很大。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，我并不觉得是一个陌生人占据了弟弟的身体，只觉得好像看到了他的另一面，月球面对地球永远的背面。同一朵玫瑰的不同样子。仍然能从某些微妙的地方感觉到熟悉的气息，所以我知道，你并不是别的人，我一直都认识你。真的。”

弟弟抬起手，抚向肩后，冰凉的指尖迟缓地描摹着那张脸的弧度和形状，眼角的湿润。

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疏离，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世界上，有如此重要的人吗？

本来并不觉得有想要知道的急切与欲望。

“抱歉。”

哥哥握住了那只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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